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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覆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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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覆舟

紹熙這邊剛拜別了劉七,正走向建雲宮的路上,她發現自己,好像迷路了......

唉,剛剛沖出來太遠,怎麽一下子,找不到路了呢?

好一陣兜兜轉轉,紹熙這才找到了通往浣衣局的正確道路,還沒進屋,就聽著姨娘們還在安慰阿娘

“沒事的,在宮裏丟不了的,想來是怕你打她,不知道躲到哪裏去玩了,一會就回來了”

“要是紹熙出什麽事,我可怎麽對得起.....對得起.....”

阿娘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啜泣又有些著急,紹熙見不得阿娘傷心,一下子就闖進屋裏來

“阿娘,我在這”

本來阿娘還有隱隱哭泣之色,看到紹熙閃將進來,楞了一下,當即又抄起了地上的竹竿

“說,你到哪裏去了?”

剛剛擔憂的神色,一下子全都轉變成了疾言厲色,紹熙有點蒙

阿娘,你剛才不是這樣的......

早知道還要挨打,就等等再進來了,不過阿娘到最後也沒有舍得下手真的打她,紹熙天生長得好看,小丫頭雖然皮起來甚是讓人頭疼,可是撒起嬌來,也是讓人喜歡的不行

“這麽久,你去哪裏了?”

“我在浣衣局旁邊迷了路,然後找了好一會,才回來”

紹熙沒說認識了劉七的事,她怕阿娘擔心,不讓她出去玩了,不是還約好了明天捉迷藏的麽

“阿娘,我好餓了~”

阿娘看了這丫頭一臉賣乖討好的樣子,心頭的火氣也不見了,任勞任怨的去給紹熙做吃的去了

紹熙不僅沒挨打,還吃了一頓美美的晚飯,飯後胡鬧了一會,就沈沈睡去了

阿娘和朝顏姨娘兩個人在旁邊收拾著紹熙的衣服,一收拾才發現,少了一塊帕子

“紹熙的帕子呢”

朝顏看著師姐說道

“怕是這丫頭粗心大意,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”

“可是那是一方雲帕,材質特殊,而且那是.......留下來的”

阿娘知道她想說什麽,想了一下

“無妨,這東西,若不是繡娘,早已經沒有人認得了,宮裏的其他人,更不認得”

朝顏想了想,也是這麽個道理,也沒有再說什麽

第二天醒來,朝顏又問了一遍小紹熙,果然不出所料

“帕子是什麽?可能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吧”

看吧,這丫頭從小馬馬虎虎......

罷了罷了,一塊帕子而已,想來宮裏人不識得,問題倒也不大。

小紹熙在浣衣局裏其實並不用幹活,她有自己的阿娘和一群姨娘們,若不是因為在浣衣局,紹熙甚至會覺得自己是個小公主,因為姨娘們從不讓自己插手浣衣局的臟活,甚至,她還要在內廷司職看管不嚴的時候跟著姨娘偷偷學習

紹熙問阿娘為什麽要學這些?阿娘說自己家裏每一個孩子都要這樣,不能因為自己暫時身處困境,就變成一條鹹魚,可是鹹魚不鹹魚的小紹熙已經管不著了,因為她跟劉七約定的時間快到了,她還想著一起捉迷藏呢

心早就飛到了十裏之外,眼前的書就開始變得別別扭扭,歪七扭八

“阿顏姨娘,為什麽民為貴,君為輕啊,不是說皇上才是最大的麽”

“是啊,皇上是最大的,但是如果他不好好善待他的百姓,苛捐雜稅導致民不聊生,百姓就會起來反抗他,百姓的力量是無窮大的,就像水”

“所以說,水能載舟,亦能覆舟?”

“是啊”

舟不是在水的上面呢,既然是舟壓著水,水又怎麽能翻得了舟呢,小紹熙表示不認可

朝顏看著小紹熙一臉糾結的樣子,就知道她沒有真正的懂這句話,只得找出一張小紹熙用廢了的紙,輕輕地折成了一個紙船的模樣,放在了染布的水池裏

紙船果然穩穩當當地停在了水面上

“熙兒你看,這是水能載舟”

“嗯嗯”

有了演示的小玩意兒,紹熙的興頭又回來了一些,看著水面上輕輕悠悠飄蕩的紙船問道

“那什麽是水能覆舟呢?”

朝顏用手使勁攪了攪這池水,水面隨著朝顏的動作泛起了波瀾,小船不堪洶湧,最終被擾動的水面打下,成了一只濕透的小船

“呀,好可惜”

紹熙看著那本來穩穩當當的小船翻了個底朝天,不免有些遺憾

“原來是這個樣子”

“是啊,熙兒,你可明白了”

“明白了,可是顏姨娘,紹熙認為,覆舟的主要原因,不是因為水,而是因為有人攪動了原本平靜的水面,所以水不是主要原因”

朝顏聽到紹熙這麽說,有些意料之外,畢竟古往今來,眾多大能,也沒有認為攪水的人才是覆舟的原因

也許是童言無忌,紹熙說出來的想法其實就是她孩童的眼睛裏看到的事實,但是如何解釋呢,朝顏沒有想清楚,一時間有些啞口無言

“這......”

“算了,顏姨娘,反正舟已經覆滅了,如果有新的小船可以安安穩穩的行駛,我們只要保護新的小船就好了呀”

說著,紹熙學著朝顏姨娘剛剛的樣子,自己折了一個小舟,只可惜紹熙畢竟還小,一遍並沒有完全記得清楚,只學會了個大概,所以這個舟歪歪扭扭,支棱不起來,放在水裏,沒有人攪動這個水,舟也覆滅了

“哎呀,這個舟怎麽自己倒了”

紹熙正在為自己新折的小舟感到遺憾,擡頭一看,發現時辰早已到了自己跟劉七約定的時間,怕是,劉七早已經等自己很久了

紹熙看了一眼朝顏姨娘,發現顏姨娘還在苦苦思索自己剛才那句話,註意力似乎不在自己身上

開溜的好時機!

紹熙輕輕撈起自己折的小舟,揣進懷裏,輕手輕腳的準備溜出門去

剛走到門口,就聽著朝顏在身後喊道

“熙兒,你又要偷跑”

“顏姨娘,我都學了好久了,就出去玩一會”

害怕被自己的阿娘聽見,紹熙直接腳底抹油,開溜了

上次的路雖然繞遠,但是卻是個隱秘之路,加之是兩宮交界,所以守衛並不是很嚴苛,紹熙有了上次的經驗,這次輕而易舉得就溜了出來,來到了跟劉七約好的長信宮街

只可惜,雖然自己急匆匆的趕來,但是劉七並沒有在,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來晚了,所以劉七沒有等自己,小紹熙本來想走,但是又怕劉七還沒有來,畢竟自己有事誤了會時間,萬一那個劉七也有一個顏姨娘,逼著他幹活呢,既然溜出來了,索性還不如再等等

長信宮街上有很多太平缸,小紹熙在等人,百無聊賴沒有事情幹,所以又摸出懷裏的小紙船,真是,怎麽自己的舟就漂不起來呢?

小紹熙蹲在太平缸旁邊,開始重新折,小小的一個小人,蹲在那裏像個蘑菇,劉七遠遠地看著她

有些可愛,瞧她拿著一張紙折的十分認真,倒是有些不忍打擾,輕輕走上前去,看看她到底要幹嘛

劉七看著紹熙掏了個歪歪扭扭的紙船出來,然後墊著腳想放進太平缸裏,看看可不可以飄起來,只可惜現在紹熙太矮,只能將將夠到一個缸沿,還是夠不到

唉,這個小矮子

劉七無聲的嘆了口氣,輕輕的走了過去,恰巧,紹熙終於用手扒住了缸沿,把紙船放在了水面

上,沒有意外,紙船又倒了

“為什麽不行呢?”

紹熙嘆了口氣,似乎是十分無奈

“因為你沒有折好啊”

劉七看了一眼這個小傻子,船身還是扁的,怎麽能立得起來呢

紹熙一聽背後有聲音出現,下意識以為是巡邏的侍衛,差點從缸沿上掉下來,仔細一聽是劉七的聲音,隨即又松了一口氣

“劉七你嚇死我了,我還以為有侍衛呢”

這丫頭,徒手扒缸沿,力氣倒是不小

“侍衛?”

劉七不解,哪裏有什麽侍衛,都被自己遣走了好麽

“對啊,你不知道,我饒了好多彎,才沒有撞見侍衛,萬一被發現我在這裏,就會被抓走了”

不是你繞了很多彎才撞不見侍衛,而是這一條街跟浣衣局的連接處,都沒有侍衛,不論你怎麽來,都暢通無阻

可惜,劉七不說,紹熙當然不知道

“你在幹什麽呢?”

劉七看了一眼紹熙手裏亂七八糟的紙船

“我在不覆舟啊”

不覆舟是個什麽玩意兒?什麽新鮮的游戲麽

劉七表示自己有點蒙

“什麽是不覆舟?”

“姨娘說,水能載舟亦能覆舟,我在看怎麽才能不覆舟”

“水能載舟亦能覆舟.....”

劉七把這句話在嘴裏仔細的琢磨了一下,這句話自己的太傅也曾教過自己,劉七知道,這是治國治世之道,這小小浣衣局裏的丫頭,竟然在學如此高深的學識,這絕不是簡單的識文斷字

這小丫頭,有點意思

劉七拿過紹熙手裏扁扁的紙船,把船身全部撐開,整個紙船一下子比剛才寬了很多,劉七把撐開的紙船放在了太平缸的水面上,小船果然穩穩的漂浮在水面上

“你看,這不就飄起來了”

劉七表示,這不是多難的事情

“不不不,不是這樣,要這樣”

紹熙努力的伸了伸自己的胳膊,把太平缸裏的水攪動了一下,劉七怕紹熙太使勁攪水會失去平衡,一頭紮進水裏,所以只好用手輕輕拖住她

只可惜,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胳膊太短的關系,盡管紹熙很努力的用力攪水了,但是小船只是在水面上晃了晃,並沒有翻

“誒,好奇怪,為什麽朝顏姨娘就可以呢?”

劉七看她一臉吃力樣子,只好自己用手使勁攪了攪

“這樣?”

只可惜,劉七的攪水也沒有讓船翻掉,紹熙感覺到更加奇怪了

“好奇怪”

“奇怪什麽”

“姨娘說,翻船的原因是水,可是我覺得翻船的原因是因為有人攪水,如果沒有人攪水,那這水是不會翻得”

什麽意思?劉七有點沒有聽懂她要說點什麽

“所以,君被推翻的原因不是民,而是有人攪動了民”

水能載舟亦能覆舟...........

劉七聽著紹熙的新鮮言論,這番話,連太傅也沒有教給他,太傅說,要愛民如子,要體恤臣下,但是沒有說,要去找那個鼓動造反的人

“攪動民的有可能是別人,也有可能是君上自己”

想了一會,劉七才這麽說道,可是這次倒換成紹熙蒙了

這是什麽意思?

難不成,是舟自己想進水裏?

“如果有人在一個好舟穩舟面前攪水,那叫造反,而如果一個舟生蟲破爛不堪,腐朽殆盡,那這樣的攪水叫起義,第一種情況中,攪水的那個人可以視作為外因,而在第二種情況中,舟生蟲才是最根本的原因,舟有蟲蛀之而不理,視為自廢,覆之也不算冤枉”

劉七到底年歲大些,說出來的話,更有條理也更有深度一些,小紹熙聽著這番話,在心裏記住了一個不一樣的不覆舟

“你說的,也有道理,那我回去要跟姨娘這麽說”

紹熙把水面上的小船撈起來,捏扁,然後才揣進了自己的懷裏,劉七看著她這一系列動作,有些可愛,但是又有些好奇,這小丫頭竟然在這研究這麽高深的理論,浣衣局裏倒是還有懂如此學識之人,平日裏,倒是小看了這些宮娥,劉七摸了摸自己揣在懷裏的雲帕,突然,就有些不想還給紹熙了

“你今日為什麽來的這麽晚?”

紹熙問劉七

這簡直是惡人先告狀,其實劉七在這裏等紹熙很久了,只是紹熙一直沒有來,他便一直只隱於暗處,看到這丫頭風風火火的出來,這才現了身,要說晚,其實紹熙才是那個晚的

“宮裏有事,所以來晚了”

“哦”

“那還要玩捉迷藏麽”

紹熙看著劉七問道

“都行”

其實本來紹熙是想玩的,但是被劉七的一番舟理論給搞得有些懵,所以玩不玩都行

“那就不玩了”

其實,原本劉七也想玩的,他想用撿到的紹熙的雲帕,做遮眼之物,可是,劉七現在不想還給紹熙雲帕了,所以

“我沒有帶手帕,玩不了了”

劉七說著謊,臉不紅心不跳

一聽到劉七沒有帶手帕,紹熙摸了摸自己的衣襟,很遺憾,自己的手帕昨日裏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,新的手帕還沒有裁出來,所以,她也沒有

“很可惜,我也沒有”

紹熙攤攤手,示意今天玩不了捉迷藏

沒有捉迷藏的時間是不快樂的,所以紹熙跟劉七說了一會話,就各自回去了,兩個人約定好時常在這裏玩耍,雖然這只有這一條街道,但是在這深宮裏,兩個孤獨的靈魂有了一份相依相伴,帶著些年少時的青梅竹馬慢慢長大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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